第十六章 饿鬼道_天行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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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饿鬼道

  金千石在我身边也有些惊恐道:“统领怎么办?”

  我心乱如麻也不知如何是好。刚才被我们一轮攻击搞得有些慌乱的蛇人此时重整整旗鼓又要向冲进城来我咬了咬牙道:“分一半人守住那洞口。”可是我也知道这事难办蛇人有石炮万一再打出几块巨石来将城墙再打出几个洞我们哪里还能防备?何况我们这坚壁阵也不过是逞一时之气一旦蛇人全军压上到时别说什么两人护着身前一个便是自何也难了。可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疾呼夹杂在当中的是蒲安礼那响亮的叫声:“前面的快让开!”

  前锋营到了。虽然心定了定可是我多少有些不快。前锋营也是骑兵怎么来得这么晚?何况就算前锋营到了又能有什么作为?我回头看了看只见蒲安礼一马当先已冲到了我跟前。

  他们推着三辆用大布蒙着的车。那些车并不大是辎重营常见的平常运东西的四轮小车上面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蒙着油布。三辆车并排推着正好将路全堵上。蒲安礼一马当先给这三辆车开道车到处将龙鳞军的坚壁阵也冲开我们只得站到路两边。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对金千石道:“快回去。”

  我们冲在最前面的几排人秩序井然地退去这时蒲安礼已在我跟前忽然大声笑道:“楚将军原来你一进龙鳞军连马也不要了。”

  我有点没好气道:“蒲将军蛇人已经要攻击来了你还说什么风凉话。”

  蒲安礼道:“正是因为这。”他大声向着还在城门口缠斗的几个左军士兵道:“快闪开当中由前锋营负责。”

  前锋营要在城门口顶住蛇人么?我喝道:“这儿有我们你快到那洞口去。”

  蒲安礼听得我的喊声笑道:“楚将军你不必去添乱了路统制已经在那里了。弟兄们放!”

  他最后几个字当然不是对我说的。他手下的几个前锋营点燃了那车上的一根火线猛地向前冲去。我大吃一惊道:“蒲将军你要做什么?”

  车上肯定又是火雷弹一类。蒲安礼让他手上冲上前去那是要舍身炸死蛇人么?可是这么一车火药炸开的话威力只怕太大半堵墙也会被炸塌的。蒲安礼也没有理我大声叫道:“点火!”

  城门口还有几个左军的士兵在和蛇人缠斗不过他们也肯定马上会被蛇人杀的。可无论如何在此时来个玉石俱焚总是太残忍了我叫道:“等……”

  还没等我叫出声来从一辆车上一下飞出了数十支着火的箭矢直向城门口飞去。

  那是什么?我差点惊叫起来。边上一辆车上又飞出数十支火箭。这些箭密密麻麻前面的蛇人夹杂着一两个尚未战死的左军士兵一起被飞箭射中。

  在雨中箭上的火势虽然没什么真正的威胁但这等势头却将正要冲进城门来的蛇人也惊呆了。它们准也从来没见过这等武器那几乎是数十把贯日弓同时射出的力量几乎相当于数十个谭青、江在轩这类一流箭术好手同时射箭的威力而力量却更大。蒲安礼带来的三辆车上飞出的箭足有上百支。这上百支箭密密麻麻地射出所到之处几无空隙哪里还有什么人能闪开?城门口一下子躺倒了一片尸有帝**的士兵也有蛇人。

  蒲安礼叫道:“好!快关城门!”他踢了一下座骑猛地冲上去。

  此时蛇人正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惊呆了在城门口的大多倒下侥幸还没死的也纷纷退缩。我对身边的金千石道:“快关城门!”说罢便冲了上去。身后的龙鳞军和前锋营也冲了上来蒲安礼已到了门边正要关城门门外的几个蛇人如梦方醒一声吼叫又要冲进来这时我和金千石也已冲到。

  这一场战斗虽然艰苦但我们占了地利而且刚才蒲安礼那一排火箭之威大大鼓舞了士气冲进城来的几个蛇人很快便被逐了出去也顺利地关上了城门。

  等门随着轰然一声关上时我把枪支在地上。我身上似乎没受什么伤但肩头已溅满了血也不知是蛇人的还是我们自己人的甚至是我自己的。左军已在紧急修补城墙上那个破洞蛇人的石炮威力之大令所有人都胆寒但是蒲安礼的那三辆火箭的车多少给我们一些安慰。

  蒲安礼这一次功劳最大可是我总是想起他在放出火箭时还在城门口与蛇人缠斗的那几个左军士兵。我不能说蒲安礼做得不对可在蒲安礼下令点火时我也没有看出他脸上的一点迟疑。

  我带着三个哨长向城头走去。刚才情势太过紧急我一来便参加护城还没去见过6经渔。事情一了自然得去拜见他了。

  一走上城头便见左军的人都在欢呼我不禁苦笑。这和那一次在北门击退蛇人时的样子差不多。那一次后军伤亡惨重蛇人退去后后军上下还是欢呼声雀跃也许庆幸自己活下来多过庆幸取得守城胜利吧。在拾级而上时我小声对一边的吴万龄道:“吴将军你点过我们的伤亡没有?”

  吴万龄道:“七个弟兄受了些伤有两个比较严重已先送医营治疗了没有阵亡的。”

  在战斗中龙鳞军也越来越强啊。

  我不禁生起了一些信心。蛇人的确也在变强但我们本身更在变强。只是我们变强也无法改变困守城中的劣势。

  刚上城只见何中满面笑容迎上前来道:“楚将军你们这龙锋双将真是名不虚传啊。”

  我有点莫名其妙道:“什么?龙锋双将?”

  “你不知道么?你和前锋营路将军现在并称为龙锋双将大家都在说日后你们将是君侯的接班人。”

  我有些哭笑不得可也有点颓唐。6经渔刚回来时就有如神人人人都觉得有6经渔坐镇胜利唾手可得。现在6经渔新败马上便又起了这等称呼大概用不了多久我和路恭行又要被传说成能够带领全军取得胜利的人了。可是胜利在哪里?如果按真实想法我大概该算是全军中最悲观的人。

  我道:“取笑了什么龙锋双将尽一分心力而已。何将军6将军在么?”

  记得第一次和何中见面时我还在前锋营那次是奉武侯之命来捉拿6经渔的。过了这十几天事情已经有了那么多变化连我自己都想不到。

  “爵爷在城头正和路将军商议我带你去吧。”

  何中现在对我几乎有点殷勤过份了。我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着他走。想起以前他那种为6经渔不愤威胁我的情景已是判若两人。那也意味着6经渔的声望在不断下滑吧?我不由得心头有些痛楚。

  我实在不希望我最尊敬的6经渔落得这等下场。

  6经渔的临时阵营就设在城头。一上城头只见城头也是一片狼藉大概蛇人也曾攻上城来又被击退了。何中一撩开帐帘道:“爵爷龙鳞军楚将军来了。”

  我对金千石他们道:“你们等等我。”便走了进去高声道:“龙鳞军楚休红参见6将军。”说着便要跪下6经渔一把扶住我道:“楚将军请起。”

  我站直了看了看他。和那天在武侯帐中相比他的样子又苍老了几分。也许他还在为苍月公的事自责吧因为若不是武侯看破苍月公的计划那他就是帝**全军覆没的罪魁祸了。

  我又向站在一边的路恭行道:“路将军好。”他朝我点点头又对6经渔道:“爵爷蛇人不惯爬城但野战极其凌厉日后再碰到蛇人攻城定要先将城门关好。”

  6经渔脸上也一阵颓唐道:“路将军教训得极是我谨记了。”

  路恭行道:“末将不敢。不过爵爷今日在蛇人已至城下还不曾关上城门不知出了什么事了?”

  6经渔脸上一阵痛楚道:“听得蛇人攻来的消息先前放出城去的城民忽然又蜂拥而至向城里涌来。眼看蛇人便要赶上我实在不忍将他们关在城外便命人等城民尽数入城后再关城门。哪知蛇人来得太快等要关城门时已有蛇人斩关攻入。今日若非两位将军助阵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我想起刚才蛇人抛出的那块把城墙也打塌了一个洞的巨石心头也不禁惴惴不安道:“东门的蛇人甚至有石炮……”

  6经渔道:“那是并排的五架石炮同时出的。我在城头见蛇人排出五架石炮时便有些奇怪后来现他们竟然搬来一块如此巨大的石头实在有些胆战心惊。”

  的确谁看了这么大的一块石头被抛在空中都会胆战心惊的。我道:“那后来为什么不了?”

  6经渔微笑了一下道:“那些怪物的攻城器械用得不得法那块石头也失败了好几次才总算出不过它们后来也没再运这么大的石头来了这块巨石大概也压坏了两三辆石车。”

  我恍然大悟有禁有些脸红。我也有些把蛇人想得太厉害了蛇人力气虽然比人大得多但这块巨石实在太过巨大运到这里又岂是容易的?若蛇人有本事将数百块这等巨石运到这里那早就能攻进来了。我讪讪一笑道:“是啊。”

  路恭行道:“那缺口能马上补好么?现在可不太容易啊要防备蛇人动第二次攻击。”

  6经渔道:“加紧施工半天便能补好。只是以后蛇人再用同样办法的话我实在有些担心。”

  我忽然叫道:“路将军你们那种能火箭的车威力好大能给诸军配备几辆么?有那个必能逼得蛇人迫不近来。”

  路恭行面色凝重道:“你说的那是张先生新做出来的天火飞龙箭只是”他顿了顿看看我充满希望的面孔道:“只是火药已经用完一共也只做了三十辆。据张先生说一辆车有三十六支火箭大约要用十个火雷弹的火药。而且这准备用于班师的今天迫不得已用出来恐怕蛇人又会马上有破解的方法。”

  我也一阵默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张龙友的东西固然威力强大可是总是要很多火药。我道:“是因为琉黄没有了?”

  琉黄出产在城北的火云洞中。在南门刚出现蛇人时我们曾取回了许多回来。但现在北门已有蛇人驻扎哪里还能出城去取?

  “是。而且听后军的人说蛇人已经将火云洞封了。就算我们冲到那里也取不出来了。”

  那又是高铁冲干的好事吧。幸好现在已经除去这个最大的祸根了。

  这时何中忽然又撩开帐帘进来禀报道:“爵爷有个逃进城来的城民要向爵爷进言爵爷要见他么?”

  6经渔抬起头道:“有何要事?”

  “他说是有关蛇人的。”

  6经渔眉毛一扬道:“让他进来吧。”

  不知那人是怎么知道蛇人的分布的但听听总比不听好。

  进来的人是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衣服也破得不象样了。困在城中的城民多半是衣衫破旧但也没有他这等破法的。他身材魁梧只是身体衰弱得很走进来时还脚步虚浮。一进来他向6经渔鞠了一躬何中喝道:“快跪下!”把那人吓了一跳作势要跪6经渔走上前扶住他道:“不用了。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这人看了看6经渔咬了咬牙道:“将军本来我不愿意帮助帝国可是你们既然能开城放我们进来那么有些话我也想告诉你们知道。”

  6经渔道:“是什么事?”

  那人又看了看我们道:“在南门外还有五万南疆百姓。”

  我们都一阵愕然。南门外明明是蛇人的阵营说什么五万百姓?这人要骗我们也不至于用这等拙劣的谎话。他见我们都有不信的神色道:“真的我就是其中一个。只不过我们在蛇人的阵营中哈哈是被当作口粮的。”

  他居然还干笑了两声但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充满了痛恨。我也想起了在那个蛇人尸体中现的那个人头浑身不由抖了一下道:“是那个叫山都的营中?”

  这人道:“正是叫山都。南门外是蛇人的辎重营它们捉了我们七万人一路驱赶过来我们原先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后来才现我们……”

  说到最后时他的声音也低了似乎再说不下去。6经渔道:“你要告诉我们什么?”

  这人咬了咬牙道:“我们本来已经商量好明天就要动暴动。一样是死与其死了还被那些怪物吃掉不如拼一拼。”

  路恭行抢着道:“你们都商量好了么?”

  这人一阵颓然道:“前天夜里我们几百个身体还强壮的人被那些怪物赶到了北门。一开始我们只道走漏风声了那些怪物也会说人话不知从哪里听来要暴乱的消息。可是它们把我们赶到了高鹫城东门今天突然又赶我们进城。此时我们才知道原来是拿我们当先头部队来赚开你们城门的。”

  路恭行看了看我都是一阵心惊。那才是蛇人的真正主意吧东门一直不围而当我们要放出城民时又动攻击把逃出城的城民赶回来。来来去去也许觉得城里的粮草已消耗得差不多了才从东门动攻击。今天若不是高铁冲中计把西北两门的蛇人调走了许多到南门若蛇人在东门全线攻上恐怕已经东门也已被攻破了。可是从蛇人攻势来说今天这一轮攻击恐怕也是以试探居多。

  现在蛇人合围之势已成也许下一次就是四门共同攻击了吧?蛇人张驰有序深中兵法大概也是高铁冲一类的人在给它们出谋划策。他们为什么要帮助蛇人?难道他们和帝国与共和军都有不共戴天之仇非要赶尽杀绝不可么?

  想到高铁冲宁死也不落入我们手中我不由得又是一颤。

  6经渔沉思了一下道:“那你们商量好的暴乱还会不会生?”

  他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前天我们被分开了西门和北门也都有一批今天那些怪物在西门北门动攻击了么?”

  我道:“没有。”

  的确西门和北门的蛇人并没有攻来。粗一想似乎很奇怪细想想却并不难理解。这条计策我都能嗅到高铁冲的味道那只怕也是高铁冲设下专门针对6经渔的。高铁冲对城中诸将了如指掌也知道在西门和北门用这条计是行不通的只有东门利用6经渔的恻隐之心此计方能得售。

  今天蛇人的攻击是主要的用意是为了打破6经渔的神话吧。6经渔回到军中全军上下士气为之一振连与左军不和的右军也颇有欢欣鼓舞之意。高铁冲也一定看到了这点所以要给6经渔打一个下马威将我们军中的士气重新打下去。

  他已经死了但是他的计策似乎仍然一条条地实现。如果不是武侯终于逼得他现身我真不知以后我们这仗还怎么打。

  ※※※

  “还有这一支意想不到的人马啊。”

  武侯听了我们的禀报沉吟了半晌。

  这个情报可信程度相当高。那些蛇人的俘虏虽然战斗力不会强但在蛇人内部一旦能够里应外合那真的可能一举取胜的。武侯听了我们的禀报后在帐中也踱来踱去似是拿不定主意。

  班师一天比一天难。苍月公说的那个主意若是属实倒也未必不可行。但现在我们好象除了死守就没有别的办法。武侯身经百战到现在也一定没了主意。

  路恭行道:“君侯若能与蛇人阵中的俘虏取得联系那也是一条良策。请武侯三思明日我愿带本部军马冲锋纵然这是蛇人诱敌之计我部都是骑兵也足以退入城来。这总好过坐以待毙。”

  武侯又踱了几步忽然站定了。

  他是打定了主意了吧?我看看跪在我边上的路恭行他也一脸期待。

  武侯道:“两位将军你们起来吧。”

  等我们站起来武侯大声道:“大鹰你去通知雷鼓让各军前来商议军机。”

  商议的结果是明日若是晴天一等蛇人有动静立刻出击用剩下的一半天龙飞龙箭攻击。若是雨天则此议不行马上派传令兵飞驰回京中求援。

  这个决议多少让我有点失望。说心里话我也同意路恭行的主意。蛇人那批俘虏一旦起事蛇人必定会焦头烂额我们趁势奇袭胜算很大。武侯想的也一定是晴天能用张龙友做出的那些火器。有这些火器胜算便多了几分而雨天的话即使蛇人阵中的那帮乌合之众有所行动我们也难有胜算。而回帝都求援那也几同梦呓。在蛇人的重重包围中不知有谁能逃出去?

  我们实在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一下士气了。从蛇人围城开始我们甚至连一场胜利也没有伤亡已逾万蛇人却只留下几百具尸而已。按这个比例算下去文侯起码得派上一百万大军来才行。

  会议散后走出武侯营帐我和路恭行告辞。天正下着雨春寒料峭雨打在身上也寒意逼人。在杀伐时感觉不出现在只觉衣服湿了后人也冷得抖。我看了看路恭行他只是看着天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天命所属人力难回。唉。”

  这一场雨一直下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一早我把龙鳞军带到南门待命但雨一直在下武侯一直没有下令攻击。远远的我也看到了南门外的蛇人起了一阵骚动。只是那一阵骚动也马上平息了只怕起事的俘虏转眼间便已被消灭。

  我呆坐在雉堞上看着雨中的大地。雨下得几十步外便看不出来了。灰蒙蒙的一片。南疆的雨季要延续一个多月听说雨水最多的一年一连下了四十多天雨。

  即使有张龙友的火器在这一片雨水中我们还能坚持几天?何况粮食也只能坚持十天了。

  “豪雨大至攻击取消各部解散归队。”

  雷鼓又飞奔过来向立在城头的诸军喊着。听到他的话我只觉心头一沉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

  身上的衣服被雨打得湿透了战甲里内衣湿了后都贴在了身上极为难受但我也似乎感觉不到了。

  寒冷的雨水不时打在我身上。在下城头归队时我又看了一眼外面。

  蛇人的阵营因为离城只剩一里了在城上都可以看得到那里的大门。远远的看着蛇人营中又归平静我心头不禁一酸。

  也许这已是最后一个反败为胜的契机了。从现在起我们能做的只是死守向帝都要求援军。

  求援的信使即使能够顺利到的话最好的打算也要一个月后才能开来援军。可是我也想不出帝国还能不能派出一支比武侯所统的十万大军更强的部队了。文侯嫡系当然不会输给武侯但文侯的兵力一共只有一万人其中两千还被武侯借到中军。就算文侯再拼凑出一支十万人的军队到得南疆难道能击败蛇人么?

  武侯不会不知道这个事实。他此时也再想不到什么切实可行的计策了吧。

  ※※※

  五天过去了。信使飞马而去如果昼夜不息跑得再快也得七天才能到帝都。而在帝都调兵保障辎重一个月后能到那也是个奇迹。武侯把这消息封锁得很紧口粮虽然还是每人每天三张干饼但这个数字我想也已支持不了几天。

  吃着辎重营来来的干粮时我第一次现原来干饼竟也如此美味。我拼命咀嚼着饼把每一口渣都吞进去。还好城中水源充足让我不至于噎死。

  吞咽的时候我的头痛得象是要裂开。从那天开始我就总是觉得有些头晕今天更严重了今天咀嚼干饼也几乎象是种刑罚根本没有那种饱食的快意。这场雨也连着下了五天我们每天都在担心受怕生怕蛇人不知什么时候会来攻击。可恨的是那些蛇人几乎每天都会来攻一次每次都是一攻即走摆明着是来骚扰的。可是每一次我们都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天知道哪一次蛇人动的是真的总攻。

  那一天也马上会来了只是每个人都不敢说出口。

  雨还在下着营帐上不时出雨声很是嘈杂。我吃完了一张饼揉了揉头准备把另两张放进口袋金千石带了几个士兵进了我的营帐。一进帐来他们一下跪倒道:“统领我等向统领请令。”

  我喝了口水把嘴里的一点饼渣吞下去道:“怎么了?”

  训练早就暂停了。当吃都吃不饱时哪里还能有什么劲训练?蛇人一般隔一天来攻击一次我们的伤亡也渐渐少了但那并不是我们强到哪里去而是蛇人的攻击都是一攻即走。

  金千石道:“统领我们要把那俘获的蛇人杀了。”

  “什么?”

  那个捉来的蛇人一直绑着关在一座空营帐中。蛇人的耐饥实在惊人那蛇人我们从不给它吃的它也没什么变化。开始也去拷问几次但问了也是白问那蛇人一直都只是结结巴巴地说几句话语无伦次的我也有两天没去管它了。

  “统领”金千石挺起胸道“弟兄们饿得不行了那个蛇人反正已无用处我们想杀了它吃肉。”

  好些天前金千石就有这个提议但我一想起蛇人肚子里的那个人头就觉得恶心。我道:“可它们是吃人的……

  “可那身上还有一百多斤鲜肉呢。”

  我跟前又有些晕道:“随便吧。”

  他面露喜色道:“多谢统领。”

  他站起身回头道:“统领已经答应我们去动手吧。”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不禁想起了当初我们围城的共和军。那时的共和军在围城两月后便开始杀城民而食。开始有一段时间城中的守备更严了但只过了几天士气便更加低落。

  人毕竟不是野兽。当你吃着与你同样的人身上的肉时那种恐惧只怕还在对死的恐惧之上。在城下看到城头的共和军就在城头杀人割肉烤食只觉那与野兽无异在恶心中更多的是厌恶。可那些正在吃人的共和军心里只怕比我们更害怕吧。

  而我们今天开始吃蛇人的肉那么再过一些时候说不定也会要沦落到当初共和军的地步。

  风水轮流转。想到这句话我也只有苦笑。

  等金千石他们走出后不久我听得院中出了一阵惨叫但那并不是人的叫声。我抓起边上的一把伞走了出去。

  在那个关着蛇人的空帐篷里一个龙鳞军士兵笑嘻嘻地拿着一截蛇人的尾巴出来手上也都是血。看见我他笑了笑道:“统领您也来一块肉吧?”

  我摇了摇头道:“我不要。”

  走到那帐篷门口才向里一张望我不禁有些骇然。金千石把袖子捋起了正拿着一把刀往那蛇人身上割肉。那蛇人的头下约略相当于人的脖子处已被割断了血积在一个钵中微微地有些热气看上去和人的血也没什么不同。

  蛇人的血虽然没有人的血那么热总还是血吧。我的头一阵眩晕更是茫然脚下一浮一脚踏了个空伞仍到了一边人也摔倒在雨水里了。

  金千石回过头惊叫道:“统领你怎么了?”

  他手上还是血淋淋的在外面的积水中洗了洗伸手来摸摸我的头叫道:“统领你额上烧得很。”

  有人扶着我起来我道:“不要紧送我回去。”

  眼前象是许多彩色的灯火亮起而我也象置身于火焰之中。四周烈火熊熊而我找不到一条路。在一阵呻吟中一只柔软的手抚上我的脸在一片清凉中又带着些暖意。

  是她么?我想睁开眼可是眼皮象有千斤重睁也睁不开躺着也象在空中飞行忽起忽落的根本没一刻休止。昏沉沉地我又睡过去了也不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依稀仿佛是在一片茫茫的旷野上时而有野火烧来而我无望地奔跑着也只看着身后的火势越来越大。在浑身的灼热里一些人的影子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等我醒过来时依然是在那种迷茫里一时也忘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睁开眼待看见上面的帐篷顶才知道自己仍是在龙鳞军营帐中。我侧过头床边放了个小案案上一盏油灯亮着一个女子正背对着我坐在那里。在她身边一只小炭炉上正炖着一锅什么一股米香散出来好闻之极她正用一只小勺在锅里搅着。

  我呻吟了一声她转过头一脸惊喜道:“将军你醒了?”

  我道:“我躺了几天了?你是谁?”

  她脸上带着些惶恐道:“将军你已经睡了两夜一天了。”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她忙不迭扶着我。我坐起来道:“你到底是谁?”

  这个女子并不象她和白薇倒有些相似。不过她的下巴更是尖尖的容色也更是憔悴也许一直吃不饱。她道:“我是金将军的侍妾现在金将军将我送给将军让我来服侍您的。”

  是金千石的俘虏的女子吧?我记得他送我白薇紫蓼姐妹俩时跟我说他还有五个侍妾。虽然攻破高鹫城大多中高级军官都俘虏了一两个女子连祈烈也俘来一个但象他那么多的倒也少有。我不禁有些苦笑金千石这人倒也不算什么坏人只是太喜欢送侍妾了。大概他也养得太多现在哪里还养得活?送出去倒还做个人情。

  也许他也对生还的信心不大了吧。

  我道:“你叫什么?”

  她道:“我叫苏纹月。”

  苏纹月?我这时才想起白薇紫蓼告诉我名字时也没跟我说过她们姓什么。那时她们就想瞒着她们是段海若女儿的事实吧。不过苍月公的七天将里没有姓苏的苏纹月多半不会又是什么名将的女儿。

  我道:“你父亲可是共和军中的什么军官?”

  她眼里闪过一丝泪光道:“禀将军家父是民生学堂的教习不是军中的。”

  民生学堂是共和国的最高学府原先在南疆叫南都书院苍月公叛乱后才改的这名。以前帝国全境北方军校多南方文校多苏纹月的父亲在南都书院当教习地位也不会太低了。只是那和军中毫无关系高鹫城被围连带着他们也是玉石俱焚。

  我淡淡道:“是南都书院吧。战事一起还有人么?”

  苏纹月脸一变道:“下女该死是南都书院。战事起时书院中教习到学生有一半都从军了。”

  我仍是淡淡地道:“南都书院也罢民生学堂也罢还是一个地方你也不必在意。”

  她有些惶恐也不知我说这是什么意思。这时只听得一阵响那炉子里升起一股灰来却是那锅煮着的粥滚得潽了出来。她又慌慌张张地道:“下女该死。”伸手将炉上的锅子端开。锅耳烧得火烫锅子放到一边后她双手捏住了耳朵嘴里拼命呼着气。

  看着她的样子我笑了起来。她的样子一下子又充满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可爱让我想起了在军校时的那个“军校之花”。那个“军校之花”其实是一家开在军校边的小酒店店主的女儿每到军校放假小酒店里就挤得人满为患。我们并不是贪杯到这样子那时的酒也贵得要命所谓喝酒不如说是咂酒每次都只有一小杯。但我们其实也不是为了去喝酒其实是为了那个长得很甜的女子。每当她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时就是我们这批又穷又疯的军校生的节日。还记得有一次她把一锅火烫的肉块油豆腐端出来时一放下锅子便也烫得伸手捏住耳朵和现在的她的依稀有些相象。

  她见我的笑容有点怔住了很惶惑地说:“下女该死求将军责罚。”

  不知为什么我有些心烦只是说:“不都不该死的。”

  我这句话也不知她听懂没有苏纹月只是拿过一个碗来道:“将军吃点粥吧。”

  我道:“哪里来的米?”

  “君侯大人亲自派人送来的。只有一斤多些唉只够煮不多一点的。”

  我接过碗道:“你吃过了么?”

  她有点局促道:“我……吃过了……”

  她的脸有点绯红。真是连谎也不会说啊。我道:“你去拿个碗我们分分吧。”

  她吓了一跳道:“将军下女不敢。”

  我道:“有什么敢不敢的吃吧。”

  她的眼里又有些泪光可是恍惚中我才记起那些话我和白薇紫蓼也说过。过去了没有多少天却已如同隔世。

  苏纹月拿过一个碗稍微盛了一些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我道:“多吃点吧反正我也吃不下。”

  她脸上一红可还是不紧不慢地吃着。我也一口口地喝着粥只觉身上有了几分暖意。

  现在武侯能拿出的最好的奖赏大概也只有这点白米了。

  喝了两口忽然觉得嘴里有些异样的鲜美。我把粥碗里凑到灯前道:“粥里有些什么?”

  她放下碗“啊”了一声道:“是金将军拿来的一块肉。我剁碎了熬在粥里了。”

  是那个蛇人身上割下的肉吧。想到那个蛇人肚里的东西我有点不舒服但嘴里剩下的鲜美滋味让我产生不了半点恶心的感觉。我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

  喝完了碗苏纹月又打了些开水把锅子洗得干干净净连这水也喝光了我觉得身上有了些饱食后的舒服。摸了摸头也好多了。正要起身苏纹月已扶着我给我穿上了软甲和外衣。我笑道:“这两天是你服侍的我么?谢谢你。”

  她脸一红大概我大小便也要她服侍的。她小声道:“将军你病得可不轻啊老是说胡话。”

  我笑了:“我说过什么胡话?”

  “都是琵琶什么的。将军你会弹琵琶么?”

  我的脸也僵住了。我自己一点也不记得自己在烧时说过什么话我有点讪讪地道:“我喜欢听琵琶。对了你几岁了?”

  我这么岔开话头她也根本没注意只是老老实实地道:“十九了。”

  我叹了口气。她的容貌品性也算是当初的一个名媛了。本来她会一帆风顺地过下去嫁一个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相夫教子只到老去。可是战争打破了她的一切也许那样的路已不属于她了。

  我把脚套进鞋里道:“你歇歇吧我出去走走。”

  她轻叫了一声道:“外面还在下雨我给将军您打伞。”

  我和她并排走出帐篷雨下得正大有几个龙鳞军从在外面一个雨棚下避雨一见我出来一下立定道:“统领你大好了。”

  我点了点头道:“金将军他们么?”

  一个龙鳞军士兵道:“他们去打猎去了。”

  打猎?我有点听不懂那个龙鳞军笑道:“今天蛇人又来攻击过留下了十来具尸要是去得晚了怕分不到好肉的。”

  即使我自己也吃过了蛇人的肉还是一阵恶心。现在蛇人也算风水轮流转这些以人为食的怪物如果知道自己居然会成为我们的食物不知会怎么想。我道:“君侯可有什么命令?”

  “君侯道文侯已在帝都调兵我们只消坚守下去。”

  君侯也彻底放弃了退军的打算吧。我不知道那该是庆幸还是沮丧。在生病那几日有时稍微清醒一些我就害怕睁开眼后一个人也见不到却见到几个正盯着我看的蛇人。如果真的班师那我一个病人肯定会被弃之不顾的。

  “使者有消息了么?”

  那个龙鳞军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道:“我们也不知道。”

  不知道的同义词就是没有消息。也许那个求援的信使没能逃过蛇人的封锁可能文侯在京中还以为我们正在班师途中准备着为凯旋的武侯庆功呢。

  雨敲在雨棚上“噼啪”作响。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号角有人在叫着“蛇人来了!”

  我吃了一惊哪知那几个等着的龙鳞军面露喜色叫道:“太好了!”其中一个对我道:“统领你歇着我们去打退了蛇人再来。”一下冲了出去。我看了看身上只穿了一件软甲四肢也酸软无力这样子上阵也只能添乱。可要我干等着实在也呆不下去。

  我踏出雨棚追了上去。可他们跑得很快在地上踩得水花四溅我跟了一段便有点气喘吁吁。只听得前面出了一阵阵呐喊声音越来越急又马上轻了下去。

  我有点心急火燎地追了上去可还没上城墙那声音便轻了下来。

  难道蛇人的攻击那么快就结束了?这简直有些不可思议。我加快了步子跑上了城头。

  城头上挤了很多人都簇拥在雉堞边大呼小叫哪里象刚打过一仗。我刚要走过去只听得一边有人呻吟了一声。

  那是一个叫姚世征的龙鳞军。这人是中哨的老兵老跟着金千石我也记得他的名字。他腿上有个血肉模糊的伤口大概是中了一枪。雨水落下来他身边的积水都变红了可却没有人理睬他。

  我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道:“姚世征怎么回事?”

  他呻吟道:“统领啊他们在打猎……”

  他的话还没说完又痛得呻吟起来。我扶着他走到一边淋不到雨的地方道:“你们把打仗叫打猎?”

  这时在那一批人里忽然有人叫道:“呸!这块肉明明是我看好的你还要脸不要?”

  我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在分打死的蛇人肉怪不得说成是“打猎”还那么高兴。打一次仗能弄点肉那也的确和打猎差不多了。

  这时听得有个人喝道:“这蛇人可是老子一刀砍死的老子要这块肉还不成么?”

  这正是金千石的声音。那些围在一起的人一下分开有人道:“这可不是你们龙鳞军防区要肉就手底下见个真章吧。”边上还有人起哄地叫了起来那个正和金千石争吵的右军士兵大声道:“你道你们龙鳞军很了不起么?老子也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怕你个王八蛋!”

  金千石一把拔出刀来吼道:“好吧!那我来试试你的本事!”

  我一看不妙叫道:“金将军!”

  金千石转过头又惊又喜道:“统领!你身体好了?”

  我走了过去道:“你们是要分蛇人肉么?”

  刚走到边上我不禁一阵恶心。那蛇人被剖开了肚子里面是一个小个子的尸。这尸也有一半消化了只有一半的身体还看得出来。可他们却象对这熟视无睹那个蛇人身上也被砍下了好多块肉一大半身体都已只剩了骨架。

  金千石道:“楚统领这个蛇人是我今天打死的正要送块肉给你呢。这小子竟然还如此无礼。”

  我只觉肚子里有些恶心吃下去的那碗粥好象也有了怪味了。耳边只听得那几个右军正交头接耳地道:“原来他就是和路将军并称的龙锋双将啊”、“不是怎么高大的样子”之类的话。也许我的名字在全军中也近乎一个传奇了可是我却更有点颓然。

  从武侯开始后来是6经渔一个个都被想象成战无不胜的神似的人物。当事实打破这种幻想时连我和路恭行也被抬了出来。要是我们战死了大概到全军覆没以前总会有人被自地抬出来的。

  我道:“金将军大家都是弟兄说什么你的我的走吧。”

  那个和金千石争着的右军士兵忙道:“楚将军是我的不是请你不要往心里去。金将军你也不要怪罪。”

  我笑了笑道:“金将军姚世征受伤了得扶他去看医官快去吧别耽搁了。”

  金千石看了看坐在边上的姚世安拣起地上的几块肉对边上一个龙鳞军道:“你们送小姚去吧我马上送统领回营。”

  正下阶梯时我道:“金将军你和右军的人争什么要是岳将军知道了那准要怪我们了。”

  金千石手里还抓着两块血淋淋的肉被雨冲着已冲得干净了一些。他道:“统领你知不知道从昨天开始每天只一张饼了。”

  这一天到底来了啊。我不禁默然无语。不知能说些什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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